從新聞廣播到體育競賽,從商業銷售到非營利組織,到各領域名人 - 每個人都在線上播放直播視頻。抖音跟臉書直播是此類方式曝光的的首選方法,因為它們讓品牌商可以直接跟粉絲溝通。

而在經營品牌的初期,必須要建構屬於自己的基本觀眾,因為這麼多直播主心中知道,少了穩定的基礎觀眾群體,這個直播將不吸引人駐足觀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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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您不必擔心直播臺有被關閉帳號等的風險,因為這單純是導入流量,不對臉書或是抖音帳號本身造成傷害。若遇到Facebook或是臉書更動它們直播系統程式,可能發生短暫時間直播人數服務無法正常運作,我們都會協助更新演算法,不讓您的權益受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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開直播提高人氣的方法:  Facebook灌觀看人數包月

1、要想更多的粉絲進入直播間觀看直播,首先要設計好直播間的封面和標題。

用戶選擇進入直播間,第一眼就是要看封面和標題,是不是能夠吸引他。大家在設置封面和標題時可,以使用主播個人寫真、道具,也可以是主播和直播間產品合影,利用誇張的肢體語言等,充分利用使用者的好奇心理。

2、平時要儘量參與官方活動,增加曝光率。 TikTok在線灌觀看人數

保證帳號視頻或者直播的頻率次數,增加活躍度,讓用戶知道你一直都在。也可以借助官方推助流量補補和海淘流量增加直播線上人數。

直播前,在朋友圈或者qq群進行宣傳,讓朋友觀看直播,幫自己增加人氣。 YouTube灌觀看人數

3、用戶進入直播間後,要想辦法留住他們。 衝Facebook在線觀看人數

直播內容尤為重要。現在早已經過了靠顏值和尬聊的直播內容就可以吸引觀眾的時期,主播們要儘量有針對性地去設計一些優質的直播內容。

平時要多看那些成功的播主直播,吸取經驗,多積累可利用的直播話題,慢慢的,使用者就會主動參與進來,直播人氣自然會得到提升。

4、巧用引流工具。 YouTube衝觀看人數包月

引流工具就是我們常說的補單,很多人對補單不以為意,認為為了面子去增加不存在的直播人數沒必要,實際上如今補單平臺那麼多,一定是有它的道理的。

在心理學裡面有一個效應叫羊群效應。很多人進直播間,目的都是圍觀紮堆。 衝TikTok觀看人數

所以當你的直播間人數增多時,很容易引起跟風效應,吸引更多的人來直播間觀看。這裡我建議大家可以先使用一下免費的工具。

5、多站在粉絲角度思考。 衝抖音直播人數包月

與粉絲相處不能限於自己的看法,多數時間站在粉絲的角度去思考。

不少的主播嘴上說著把粉絲當作“家人”看待,能做到的少之又少,一開播就要禮物,聊天不回,點歌不唱,這樣做終究是曇花一現,都不是長遠的做法。YouTube在線買直播人數

朋友圈那個隨便辭職的年輕人,后來活成了什么樣?  文/謝可慧  前些天,一個讀者問我:  辭了職,現在后悔了,又回不去了,該怎么辦?  “老實說,當時把辭職后的生活想得太美好,出來之后才知道,一切從頭開始,而尋找這個開始的感覺,真的不知如何是好。”  我不知道怎么安慰他,我只給了他一個建議:學一項本事,越精通越好。  我說,我想梳理一篇文章,給許多希望辭職的年輕人,他說,你可以以我的例子開始。  大概是因為大家知道,我是從體制里出來的,目前看上去活得還不錯。這里,我要重點劃一下,是“看上去”。  所以,幾乎每天都有人在后臺問我:  我不喜歡現在的工作,想辭職,我該怎樣過上想過的日子?  我不知道做什么,就是不喜歡現在的工作。  我不知道該怎樣努力,但我又不喜歡當下。  我覺得在這里,大多數人有一個錯誤的概念,就是辭了職,就有可能過上你喜歡的日子;不辭職,你可能永遠過不上你喜歡的日子。  但你要知道,取決你過上自己想要生活的,不是你的職業,而是你的能力。  一、如果你什么都不會,不要隨便放棄你現在的工作  你至少要學一項技能,學滿七分,并且有能力超過你當下的工作,再來思考辭職這件事。  現在有一種雞湯學是,年輕,一定要有孤注一擲的勇氣。所以,哪怕一無所有,也一定要去追求。  有一個小男孩來找我,二十六七歲,辭了體制內的活。他說,我怎么感覺一點都不開心呢,沒錢沒工作還沒自由。  我問他,你會干什么,你大學學什么專業。  他說,大學的知識早就忘記了,畢業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考進了體制。不太適應,覺得太無聊了,就出來了。現在呢,好像也找不到什么好工作。  “你有什么樣的能力,才有可能匹配什么樣的工作。你考進體制,說明你在某些方面并不比同齡人差,也非常適合機關工作。但你盲目出來,就是你自己的問題了。”  不要隨便辭職,年輕人不要把辭職當兒戲。  你不知道做什么,也不會做任何事的時候,你想讓這個社會如何接納你呢?  那些本是平凡人,想一躍而上,手無寸鐵,卻成為落魄小王子的故事,一點都不感人,甚至聽上去特別無知無能無本事。  二、不要讓情緒左右你的選擇  我從來不贊同沖動型辭職,而大多數人辭職,就是因為情緒不對,所以帶著情緒,放棄一份工作。  有一種叫風險成本。  做任何一件事,都需要勇氣,但你要懂得,把風險成本控制到最低的時候,再去辭職,會大大提高你的抗風險能力,和降低你的風險成本。  “我在這里工作不開心,所以我辭職。我在這里感覺郁悶,所以我辭職。我被上級批評,被同事排擠,我辭職。”  我覺得,比辭職更重要的是,你更需要知道:你為什么工作不開心,為什么郁悶,為什么會被上級批評,同事排擠。  以及說到底,為什么這個人是你,不是別人。  你沒有分析出原因而辭職,在進入下一份工作之后,90%可能進入同樣的死局。因為,在問題沒有解決之前,你選擇了逃避,而不是先找到答案。  三、別人的路對你來說復制性不強,你要知道你的核心競爭力  我記得有一段時間,很流行,辭職后浪跡天涯,看世界。關鍵是,那些所謂的“浪跡天涯”看上去都是有錢有閑,還人美活好。  于是,所有年輕人都做起了一個夢。辭職,去旅行,然后寫書,然后成名,然后發大財,貼上“自由自在”的標簽。  我寫過一篇文章寫的是我身邊的一個朋友。她當時太羨慕這樣的生活了,辭了職去旅行,幻想著有朝一日“朝九晚五中,也浪跡天涯”。  確實,因為這段經歷,有一段時間,有人找她寫稿,也有一點收入來源。  然而,漸漸地,她發現,入不敷出,積蓄在減少,收入并不能支付開銷,甚至不敢問家里要錢。  一旦生存造成問題的時候,或者說長期沒有經濟收入的時候,很多人是會產生自我懷疑的。她給我打電話的時候,我就說了一句話,還是回來吧。  你辭職去旅行,其實是想辭職獲得生存。但你有沒有想過,你是否真的合適。  因為你的核心競爭力并不在這里,你卻一意孤行。全憑運氣做事,往往顯得很被動。  所以,我在回答讀者的問題時,經常會問他一句話:你會做什么。  那些你想走誰的路的人,你有沒有想過,你是否有他的核心競爭力。  人的路不可復制,就像人的經歷也不可復制一樣,所以很多時候,只有殊途同歸,少有先因后果。  我不鼓勵年輕人隨便辭職,但我也鼓勵那些知道自己想做什么的年輕人,看看外面的世界。  辭職不是一概而論的事,你要有穿越山川湖海的本事,才能跳出原來的江湖來闖。  世界,那么大,我們是該去看看,但首先是活下來,其次是去看看。 在別人惋惜聲中辭職的人會取得成功 那個上了三天班就辭職的年輕人,我想和你談談 我為什么要辭職分頁:123

俞平伯:讀《毀滅》  一  從詩史而觀,所謂變遷,所謂革命,決不僅是——也不必定是推倒從前的壇坫,打破從前的桎梏;最主要的是建立新的旗幟,開辟新的疆土,超乎前人而與之代興。這種成功的偶合的不是預料的,所以和作者的意識的野心無多大關系。作者在態度上正和行云流水相仿佛的。古代寓言上所謂象罔求得赤水的玄珠,正是這個意思了。  自從用口語入詩以來,已有五六年的歷史;現在讓我們反省一下,究竟新詩的成功何在?自然,僅從數量一方面看,也不算不繁盛,不算不熱鬧了;但在這兒所謂“成功”的含義,決不如是的寬泛。我們所要求,所企望的是現代的作家們能在前人已成之業以外,更跨出一步,即使這些腳印是極纖微而輕淺不足道的;無論如何;決不是僅僅是一步一步踏著他們的腳跟,也決不是僅僅把前面的腳跡踹得凌亂了,冒充自己的成就的。譬如《三百篇詩》以后有《楚辭》:《楚辭》是獨立的創作物,既非依仿《三百篇》,也非專來和《三百篇》搶做詩壇上的買賣的,樂府變而為詞,詞變而為曲,雖說在文學史上有些淵源,但詞曲者是別啟疆土,以成大國的,并不是改頭換面的五七言詩。  以這個立論點去返觀新詩壇,恐不免多少有些慚愧罷,我們所有的,所習見的無非是些古詩的遺蛻、譯詩的變態;至于當得起“新詩”這個名稱而沒有愧色的,實在是少啊。像我這種不留余地的概括籠統的指斥,誠哉有些過火了,我也未始不自知。但這種缺憾,無論如何總是一種不可否認的事實,即使沒有我所說的那么利害。  又何必說這題外話呢,我覺得這種偷竊模仿底心習,支配了數千年的文人,決不能再讓它來支配我們,我們固然要大旗,但我們更需要急先鋒;我們固然要吶喊,但我們更需要血戰;我們固然要斬除荊棘,但我們更需要花草的栽培,這不是空口說白話所能辦的,且也不是東偷一鱗,西偷一爪所能辦的,我覺得在這一意義上,朱自清先生《毀滅》一詩便有稱引的價值了。  二  如浮淺地觀察,似乎《毀滅》一詩也未始不是“中文西文化,白話文言化”的一流作品;但仔細諷誦一下,便能覺得它所含蓄著,所流露著的,決不僅僅是奧妙的“什么化”而已,實在是創作的才智的結晶,用聊綿字的繁多巧妙,結句的綿長復雜,謀篇的分明整齊,都只是此詩佳處的枝葉;雖也足以引人歡悅,但究竟不是詩中真正價值之所在,若讀者僅能賞鑒那些瑣碎纖巧的技術,而不能體察到作者心靈的幽深綿邈;這真是“買櫝還珠”,十分可惜的事。況且,即以技術而論,《毀滅》在新詩壇上,亦占有很高的位置,我們可以說,這詩的風格意境音調是能在中國古代傳統的一切詩詞曲以外,另標一幟的。在中國古代詩歌中,有與《毀滅》相類似的嗎?恐怕是很少,論它風格的宛轉纏綿,意境的沈郁深厚,音調的柔美凄愴,近于《離騷》。但細按之,又不相同,約舉數端如下:(一)《離騷》引類譬喻,《毀滅》系直說的。(二)雖同是繁弦促節,但《離騷》之音哀而激壯,《毀滅》之音凄而婉曼。(一個說到“從彭咸之所居”,而一個只說“還原了一個平平常常的我”,態度不同,故聲調亦異。)(三)《離騷》片段重疊,《毀滅》片段分明。至于思想上,態度上,他們當然是不同的,也不用說了。后來還聽見一種批評,說它有些像枚乘《七發》。單就結構而論,也未始沒有一部分的類似。但《七發》全系平鋪直敘,名為“曲終奏雅”,而實是結以老生常談。《毀滅》則層層剝露轉入深微,方歸本意,固非漢代賦家勸百諷一的故態。而且一個是塊段的鋪填,一個是紋理的刻畫,色彩雖同,技巧則回異。何況意想上,一個雜有俳優的色彩,一個是嚴肅的生之叫音呢。  再以現在詩壇中的長詩,來和《毀滅》相比較,也能立時發見它們的不同,現時的長詩的作法,以我看來,不外兩種:(一)用平常的口語反復地說著,風格近于散文。(二)夾著一些文言,生硬地湊著韻,一方面是譯詩,一方面是擬古。舉例呢,可以不必,我想讀者們對于這些作品或者已熟識了;即使不熟,要找來一證亦非難事。他們的優劣原不好說。以我的偏見,寧可做不成,不必勉強做。  第一種的長詩的作法,我承認這是正當的;不過因才力的薄弱,結果仿佛做了一篇說理敘事的散文,即使他自己是不肯承認。其實本想做詩后來做了一篇散文,也沒有甚么要緊,但在一般詩人心中或以為重大。詩應當說理敘事與否是一事,現在的說理敘事的詩是否足以代表這種體裁又是一件事,有些批評者對于這點上似不清晰;有些呢,雖承認這個區別,但又固執地以抽象和具體的寫法來分別詩的優劣。我覺得這種判斷,未免籠統而又簡單了。  從文學史上看,我們總不能排斥說理敘事的作品在詩的門外罷?無論中國與西洋,詩總不是單純抒寫情感,描寫景物的,這大家也該承認罷?現在詩壇之不振,別的原因不計,我想總有兩個原因:(一)大家喜歡偷巧,爭做小詩。(二)“詩人非做詩不可”這個觀念太強烈,不肯放開手去寫。關于第一點,《毀滅》的作者已在《短詩與長詩》這篇評論中說得很飽滿了。(見《詩》一卷四號)他說:有時磅礴郁積,在心里盤旋回蕩,久而后出;這種情感必極其層層疊疊,曲折頓挫之致。……這里必有繁音復節,才可盡態極妍,暢所欲發;于是長詩就可貴了。  這真把他自己作長詩的精神充分寫出了。我們看了《毀滅》覺得佩弦確是“行顧其言”,不是放空大炮不敢開仗的人。《毀滅》一篇,在這意義上,也有解析稱引一番的價值。第二種的長詩是現在新近流行一種詩式,句法較為整齊,用韻較為繁多,郭沫若《女神》中有幾篇詩已有這個傾向,而最近如田漢、徐志摩所作,這種色彩尤為明顯。至于好不好呢,在作者有他的自由,在讀者有他的偏好,原是不能斷定的。我卻以為如做得不好,很容易發生下列三項的毛病。(我自然不說這里邊不會發生好詩。)(一)句法的不自然。  (二)韻腳的雜湊的生硬。  (三)文言白話的夾雜。  這種從詞曲或西洋詩蛻化成的詩形,我只認它是一種“畸形物”,偶一為之則可,不相信是我們的正當道路。我們的路須得由我們自己去走,這是我的信念。  現在離題已太遠了。上列的兩種長詩,互有短長,與《毀滅》都不相似。下面歸到本題。  三  上節從各方面作比較,《毀滅》的價值也因此稍顯明了。佩弦作長詩原有他自己的一種特異的作風,如《轉眼》、《自從》等詩都是的,不過在《毀滅》把這種風格格外表現得圓滿充足,這詩遂成為現在的他的代表作。我自信對于這詩多少能了解一點——因我們心境相接近的緣故——冒昧地為解析一下。有無誤解之處,當俟讀者與作者的指正。  全詩共分八節。中間六節羅列各種誘惑的糾纏而一層一層的加以打破。作者的主旨在首尾的兩節中,故這兩節尤為重要。第一節說明自己的病根:白云中有我,天風的飄飄;深淵里有我,伏流的滔滔;只在青青的,青青的土泥上,不曾印著淺淺的,隱隱約約的我的足跡!  又說明自己的悵惘——身世之感:在風塵里老了,在風塵里衰了,  僅存的一個懶懨懨身子,幾堆黑簇簇的影子!  第八節則把解決的方法全盤托出。他先說明他的“日常生活的中和主義”:  擺脫掉糾纏,還原了一個平平常常的我。  ……  我要一步步踏在土泥上,打上深深的腳印!  隨后又發揮他的“剎那主義”:但現在的平常而渺小的我,只看到一個個分明的腳步,便有十分的欣悅——那些遠遠遠遠的,是再不能,也不理想會的了。  這兩節的意思可謂明白極了,似無申說的必要。他這兩種主義,原只是一個主義的兩個名詞,初非兩橛。我再扼要地把他來信節引一點。他具體地說明日常生活的中和主義是什么。  我的意思只是說,寫字要一筆不錯,一筆不亂,走路要一步不急,一步不徐,吃飯要一碗不多,一碗不少;無論何時,無論何地,有不調整的,總竭力,立刻求其調整。……總之,平常地說,我只是在行為上主張一種日常生活的中和主義。(十一,十一。七,信)他又再三申說他的剎那主義。  生活的各個過程都有它獨立的意義和價值。——每一剎那有每一剎那的意義與價值。每一剎那在持續的時間,有它相當的位置;它與過去將來,固有多少的牽連。  但這些牽連是綿延無盡的,我們顧是顧不了許多,正不必徒縈縈于它們,而反讓本剎那在他未看明這些牽連里一小部分之前、白白地閃過了。(同信)我的意思只是生活的每一剎那有那一剎那的趣味,或也可不含哲學地說,對我都有一種意義和價值。我的責任便在實現這意義和價值,滿足這個趣味,使我這一剎那的生活舒服。至于這剎那以前的種種,我是追不回來,可以無庸過問:這剎那以后還未到來,我也不必多費心思去籌慮。……我現在是只管一步步走,最重要的是眼前的一步。(十二,一,一三,信)要說明他這種人生觀是很長的,在這篇當然不能包舉,所以即此為止了。但即使所稱引的是這般簡略,我想讀者們已可以看見作者對于生活的意念及其對于人生問題的思索。他把一切的葛藤都斬斷了,把宇宙人生之謎不了了之,他把那些殊途同歸的人生哲學都給調和了。他不求高遠只愛平實,他不貴空想,只重行為;他承認無論怎樣的偉大都只是在一言一語一飲一食下工夫。現代的英雄是平凡的,不是超越的;現代的哲學是可實行的,不是專去推理和空想的。他這種意想,是把頹廢主義與實際主義合攏來,形成一種有積極意味的剎那主義。他觀察人生和頹廢者有一般的透徹;可是在行為上,意味卻不相同了。看第六節上說:況我也終于不能支持那迷戀人的,只覺肢體的衰頹,心神的飄忽,便在迷戀的中間,也潛滋暗長著哩!真不成人樣的我,就這般輕輕地速朽了么?不!不!  他反對這種頹廢的生活,共有三個理由:(一)現實不容你不理它。(二)迷戀中間仍有煩悶暗暗地生長著。(三)自己不甘心墮落在這種生活中間。這是讀《毀滅》之后人人可以覺到的。他給我的信上也說:……他不管什么法律,什么道德,只求剎那的享樂,回顧與前瞻,在他都是可笑的。這正是頹廢的剎那主義。我意不然!我深感時日匆匆的可惜,自覺從前的錯誤與失敗,全在只知遠處,大處,時時只是做預備的工夫,時時不曾做正經的工夫,不免令人有不足之感!(十一,十一,七,信)頹廢的生活,我是可以了解的;他們也正是求他們的舒服,但他們的舒服實在是強顏歡笑;歡笑愈甚,愈覺不舒服,因而便愈尋歡笑以弭之;而不舒服必愈甚。因為強顏的歡笑愈甚與實有的悲懷對比起來,便愈顯悲哀之為悲哀,所以如此。(十二,一三,信)這些話尤其痛快,更無解釋之必要了。所以他所持的這種“剎那觀”,雖然根本上不免有些頹廢氣息,而在行為上卻始終是積極的,肯定的,吶喊著的,掙扎著的。他決不甘心無條件屈服于悲哀的侵襲之下,約言之,他要拿這種剎那觀做他自己的防御線,不是拿來飲鴆止渴的。他看人生原只是一種沒來由的盲動,但卻積極地肯定它,順它猝發的要求,求個段落的滿足。這便是他惟一的道路。其余的逃避方法,如火熱的愛戀,五色云里的幻想,玄冥像伏流一樣的沈思,迷迷戀戀的頹廢生活,小姑娘的引誘大力士的壓迫的死,……都只是誘惑的糾纏,都只是迷眩人的煙塵而已。他雖不根本反對這些麻醉劑,但他卻明白證明它們的無效。無效這兩個字,已足毀滅那些誘惑而有余了。所以我說佩弦的剎那主義是中性的,是肯定人生的(他說,“對我有一種趣味”),是能見之行事的。這三個特色正是近代科學的特色,別人對于這個有何批評,我不知道;我自己呢,得益已多,故不能默然而息。回憶在去年春我即有這種感想,常和佩弦說:“我們要求生活剎那間的充實。我們的生活要如燈火集中于一點,瀑流傾注于一剎那。”但何謂充實?怎樣方能充實呢?我當時可說不出來,但他卻已代我明白地喊出了。在今年一月十三日的信里,他還有幾句很痛快的話:我只是隨順我生活里每段落的情意的猝發的要求,求個每段落的滿足,因為我既是活著,不愿死也不必死,死了也無意義;便總要活得舒服些。為什么要舒服是無庸問的,問了也沒人能答的,直到永遠?只是要舒服吧了。至于怎樣叫做舒服,那可聽各人自由決定。我意就是“段落的滿足。”……人生問題在我們心中只是這么一個樣子。(我冒昧地代他說話。)“你為什么活著呢?”  “我已經活著了,我且愿意活著。”  “你怎樣活著呢?”  “我愿意怎樣活著便怎樣活著。”  這原來簡陋得可笑,且不值得哲學家一笑的。可是我們決不能硬把明白單純的化為艱深繁復,這真是沒奈何的事情。渺小的我們,一生中的大事,只是認定“什么是我們的愿意!”  這真是容易極了。在我們卻也不見得很容易呢。總之,《毀滅》這詩所給我們的至少有兩個極重要的策略,在人生的斗爭方面:第一個是“撇”字,第二個是“執”字,撇是撇開,執是執住,凡現在沒有人能答的,答了等于沒答的問題,無論大的小的,新的老的,我們總把它們一起撇開,且撇得遠遠遠遠的,越遠越好。因為這些問題,我們既不能答,答了也無用;這簡直是本來未成問題。即勉強要列入,也總歸是個愚問,何如不答為佳。遠遠的將來時代我們原不能逆料,但我們留些問題給他們,也未必即是偷懶,也未必即是無用。宇宙間一切的問題,我們想包辦不成?至于執字,卻更為重要。我們既有所去,即不能無所取。取什么呢?能答的問題,愿答的問題,必要答的問題,這三項,我們不但要解決它們,且要迅速地充足地解決它們。再說清楚一點,我們要努力把捉這現在。剎那主義的所謂剎那,即是現在這一剎那。這一層意思,他也說得極為圓滿:我覺我們現在的生活里,往往只悵惘著過去,憂慮著將來,將工夫都費去了,將眼前應該做的事都丟下了,又添了以后悵惘的資料。這真是自尋煩惱。……譬如我現在寫信,我一心只在寫信上,更不去顧慮別的,耽誤了我的筆,我要做完了一件才去想別件;我做一件,要做得無遺漏,不留那不必留的到以后去做;因為以后總還有以后的事。(十二,一,一三,信)你如把今天的事推到明天,可是明天有明天的事呢?我們既肯定生活,——即使懶懶地活著,——就不能沒有“執著”。希望一方面營生活,而又要屏去一切的執著,這完全是綺語,不但我們決不信,且這即使是可能,我們也覺得毫無所取。生活原是一種執著,我們既然已經活著,就不得不執著。我們所喜悅的只是老實而平常的話語。偉大的聲音,在弱小的弦上不起共鳴;因此弱小忘了它的弱小,而偉大也無從見它的偉大。我們很相信,如自己肯承認是癡子,即使不是聰明人,也總可以少癡一點。  “撇開”是專為成就這個“執著”的。因為如不撇開那些糾纏,則有所牽縈,便不能把捉這生命的一剎那,便不能使現在的生活充實而愉快。老子說得最好:“無之以為用。”這就是《毀滅》的根本觀念。必擺脫掉糾纏,然后才能還原了一個平平常常的我。《毀滅》便是生長。《毀滅》正是一首充滿了積極意味的詩。我謹以此語貢獻于讀者諸君,不知是否有當于作者的原意,有當于讀者們之心否?  四  我們要充分了解一件作品,除研誦本文以外,不能不略考作者的身世——成就作品的境遇。《毀滅》的中心思想既有如上所述;但這種思想意念決非突然而來,且非單純地構成的。無論何等高遠的思想,其成因必在日常生活上面很微細的事情。所以玄言哲理從表面上看,極崇高而虛浮;從骨子里看,極平常而切實,哲學只是從生活事情反映出來的(從文字談說兩方面傳抄來的,只是門面話,不得謂為真的哲學)一種傾向,一種態度;所以人人應當有的,人人必然有的,不算什么稀罕事,若過于把它看得高大,則離真相便愈遠了,故我希望讀毀滅的人也只作如是觀。  波特來爾說得好:“生命是一座醫院。”所以哲學,如老實講起來,只是治病的藥方。(藥方的好壞當然看治病的能力而定,不能看它藥名的多少,簽字醫生的名氣。)凡好的,真的哲學必是能治病的——能治一人一時的病——換過來說,就是哲人都是病人。我們對于一切的慧觀,實在只是呻吟罷了!文化是一個回波,當人生感到不幸的時光,斗然奔沸著的。  除思想上的影響不計外,《毀滅》作者的病源,我所知及他自己說過的,至少有兩個:家庭的窮困沖突與社會的壓迫。這是凡讀到《毀滅》第七節都可以知道的。我們讀《笑的歷史》(小說月報》第十四卷第六號),至少能領會一些。這使他感受無限的隱痛,養成他的一種幾乎過敏的感受性,和凄愴眷戀的氣息,往往從他的作品中表現出來。周君志伊的《讀毀滅》有句話說得很恰當:“……不是狂吼,不是低吟,只輕輕地帶著傷痕似的曼聲哀嘆……”我意亦正是如此。  佩弦為人柔而不弱。我們只聽他被家庭社會兩重的壓迫以后所發出的聲音,可見他的本性絕非荏弱易折的。他現在所持態度,正是他自己的一服對癥的藥。以他家庭狀況的不安,自己成就的渺茫;所以要一步步的走,不去理會那些遠遠遠遠的。以人生擔荷的過(www.lz13.cn)重,迷悟的糾紛;所以要擺脫掉糾纏,完成平常的自我。他承認解脫即在掙扎的本身上,并非兩件事;所以明知道掙扎是徒勞的,還是掙扎著。他的人生觀念——在《毀滅》及其他諸作中所表示的,是呻吟,也就是口令,是怯者的,也是勇者的呼聲;總之,決不是一面空大鼓敲著來嚇唬人,或者給人頑兒的。這對于他自己,對于同病相憐的我們,極容易,極切實,極其有用,不敢說即是真理;但這總是我們的一服藥。  五色的花在灰色的泥土上爛縵著,銀雪的濤在癴利的暗礁間涌沸著;讀《毀滅》的是贊頌還是咒詛呢?象垂巨齒,鹿挺巨角,孔雀曳巨尾,作《毀滅》的自喜還是自怨呢?  一九二三年六月二十六日。   俞平伯作品_俞平伯散文集 俞平伯:城站 俞平伯:《燕知草》自序分頁:123

王充閭:靈魂的拷問  題記  我喜歡踏尋古跡。定居沈陽二十多年,凡是在歷史上有點名堂的地方,幾乎我都到過;唯獨龍王廟的遺址至今還不知其確切所在。翻遍了各種書,也問過許多人,最后還是茫然不曉。這也難怪,因為它原本是清代初年布滿盛京的幾百座廟宇中最普通的一座,而且,可能坐落在城外的渾河岸邊,料想也是非常簡陋的。只是由于一位名人在里面寄宿過很長一段時間,才使它與眾有所不同,在史書上留下了名字。  我說的這個人名叫陳夢雷。他是有清一代赫赫有名的大學者,康熙年間的翰林院編修,編纂過著名的典籍《古今圖書集成》。在一次突發事件中,陳夢雷被他的“知心朋友”李光地出賣了,結果,人家吞功邀寵,步步蓮花,享不盡的榮華富貴;而他卻險些腦袋搬了家,后來虧得同僚說情,圣上開恩,被判作戴罪流放,流落到此間給一戶披甲的滿族之家當奴隸,干苦力。  提起這類背信棄義,賣友求榮的勾當,心里總是覺得十分沉重,郁悶雜著苦澀,很不是滋味。看來,它同嫉妒、貪婪、欺詐、陰險一樣,都屬于人性中惡的一面,即便算不上常見病、多發病,恐怕也將伴隨著人類的存在而世代傳承,綿延不絕。“啊,朋友!這世界上本來就沒有朋友。”亞里士多德的這番話,未免失之過激,但它肯定植根于切身的生命感受,實為傷心悟道之言。  遠的不去說它,只就我們這輩人的有限經歷來講,大概很多人對于過去一些政治運動中的投機、誣陷、傾軋,直至出賣朋友的行徑,都不會感到生疏。而當這種種惡行發生于那種“政治異化”過程中,則更是花樣翻新,變本加厲。有些人竟然以革命的名義,在“打倒走資派”、“批斗資產階級學術權威”、“橫掃一切牛鬼蛇神”的堂堂正正的旗幟下,有組織有領導地大張旗鼓地公開進行。在這種情勢下,那些充滿個人的無助感、卑微感、絕望感的受害者,迫于當時的強大攻勢,不大可能進行絕交、申討之類的直接對抗。加之在所謂“群體性的歷史災難”中,個人的卑劣人性往往被“時代悲劇”、“體制缺陷”等重重迷霧遮掩起來,致使大多數人更多地著眼于社會環境因素,而輕忽了、淡化了個人應負的道義責任。充其量,止于就事論事,辨明是非,而很少有人能夠燭隱抉微,透過具體事件去進行心靈的探察,靈魂的拷問。  世事駁雜,人生多故,我們究竟應當如何面對這類問題?輕輕地放過,固然不可取,但簡單的牙眼相還,睚眥必報,也只是一時痛快而已。我以為,不妨參照陳夢雷的做法,堅定地守護著思想者的權利,在痛定思痛,全面披露事實真相的同時,能夠深入到心靈的底層,從人性的層面上,揭示那班深文周納、陷人于罪者居心之陰險,手段之齷齪,靈魂的丑惡。這樣,不僅有功于世道人心,為后來者提供一些寶貴的人生教訓;而且,可以凈化靈魂,警戒來者,防止類似的人間悲劇重演。  從這個意義上說,今天我們拂去歲月的埃塵,翻開三百多年前的史頁,舊案重溫,再現陳夢雷上當受騙,沉冤難雪,終于痛寫《絕交書》,使真相大白于天下的血淚交進的歷程,確是不無教益的。  難友  陳夢雷出身于一個富有文化教養的詩書門第,父親教子有方,管束極嚴,在他的身上傾注了全部心血。因而,他得以年少登科,剛剛十二歲就入泮成了秀才;八年后參加鄉試中了舉人;又過了一年便高中庚戌科的二甲進士,被選為翰林院庶吉士,不久即授翰林院編修。真是春風得意,平步青云。康熙十二年,由于母親在京師不服水土,他臨時請假護送南歸,返回原籍福建侯官(福州),從而結束了三載安富尊榮的京宦生涯。這一年剛剛二十五歲。他萬萬沒有想到,此番南下竟成了他“運交華蓋”的人生轉折點。可憐一枕還鄉夢,斷送功名到白頭!  陳夢雷回到家鄉不久,就趕上了“三藩之亂”爆發,靖南王耿精忠擁兵自重,據閩叛清,一時間鬧得人心浮蕩,滿城風雨。為了網羅名士,壯大聲威,硬逼著陳夢雷改換門庭,出任偽翰林院編修,由于本人拒不接受,而降授為戶部員外。陳夢雷無奈,便披緇削發,躲進了僧寺,托病不出。叛軍還是不依不饒,三天兩頭地催逼就道,他脫身無計,只好虛與委蛇,準備尋覓機會一走了之。  就在這時,與他同為福建鄉親,同年考中二甲進士,同為翰林院編修,而且有很深交情的李光地,也因為探親返回了家鄉。由于李光地是著名的理學家,在當地名氣很大,耿精忠想要借助他的聲望招搖作勢,便派人到他的安溪故里,召他出仕。他趁著耿精忠親自接見的機會,悄悄來到了侯官,暗地里與陳夢雷會面。兩個知心朋友好久沒在一起談心了,而今難里重逢,自有訴不盡的衷腸,說不完的款曲,足足傾談了三個晚上,內容主要是圍繞著如何對待面臨的艱危形勢,籌謀應付叛軍的對策。  他們考慮到,陳夢雷已經陷身羅網,輕易脫不了身,只好因勢乘便,暫時留下來出面周旋,同時做一些了解內情、瓦解士心的工作,待討耿清軍一到,便做好內應,以應時變;而尚未出任偽職的李光地,則趕緊藏匿起來,并且盡快逃離福建,然后設法與朝廷取得聯系,密報耿軍實情,剖白兩個落難臣子的耿耿忠心。  握別時,陳夢雷激動不已,當即向李光地誓約:他日如能幸見天日,那時我們當互以節操鑒證;倘若時命相左,未能得償夙愿,后死者也當會通過文字來展示實情,使天下后世知道,大清國養士三十余年,在海濱萬里之遙的八閩大地,還有一兩個矢志守節的孤臣,死且不朽。李光地聽了這番情辭懇切的內心剖白,頗有一番感慨,在點頭稱許之余,趁便向陳夢雷提出代為照料家中百口的要求,并囑咐他安心在這里留守:“光復之日,汝之事全部包在我的身上。”  這樣,李光地便放下心來,返回安溪,然后遁跡深山,籌措出逃之計。由于此間遠離侯官六百余里,消息十分閉塞,為了更多地掌握耿軍內情,了解其發展態勢,他又幾次派人專門到陳夢雷那里去打探虛實,進一步摸清底細,以便北上之后,向朝廷進獻討逆破敵之策。  過了不多日子,李光地就順利出逃了。在陳夢雷的多方周旋下,叛軍對李潛逃一事沒有加以深究,其家口也賴以保證了安全。這壁廂的陳夢雷,身處叛軍之中,如坐針氈,度日如年,日夜翹首北望,企盼著摯友有信息傳來;那壁廂的李光地,脫開虎口之后,則鴻飛冥冥,杳無蹤影,再也沒有只言片紙告慰別情。原來,他已經把由陳夢雷提供的耿軍內情和行陣虛實全部整理成文字,用蠟丸封好,作為密疏上報給朝廷,并提出建議:南下清軍應以急攻為主,不宜遷延歲月,以免日久生變。而密疏上卻只署了自己的名字,絲毫沒有提及陳夢雷曾經參與其事。康熙皇帝得報,如獲至寶,真是“欲渡河而船來”,立刻將它遍示群臣,同時命令兵部抄寄前方,使將帥知之,采取相應的對策。康熙帝滿口稱贊李光地:“真忠臣也!”很快就加以厚賞重用,超授李光地為侍講學士。  康熙十六年,清軍收復福建,叛將耿精忠率眾投降。這時,李光地又以平叛功臣和接收大員的姿態再次蒞臨福建,聲威赫赫地出現在侯官衙署。在接見陳夢雷的時候,親口告訴他:“你做了大量盡忠報國的事情,不是一樣兩樣,吾當一一地向皇帝稟告。”并且題詩相贈,有“李陵不負漢,梁公亦反周”之句,贊揚他身在偽朝,不忘邦國,像投降匈奴的李陵、身仕北周的梁士彥那樣,能夠苦心孤詣,勤勞王室。一番經過刻意構思、措辭美妙的甘言旨語,說得滿腦袋書呆子氣的陳夢雷,像是泡在蜜糖罐里,身心舒坦地回到了家里,靜候著回黃轉綠、苦盡甘來的佳音。每天每日,他都可憐巴巴地向往著:朝廷如何重新啟用他,給他以超格的獎掖;縱不能如此,退出一萬步去,圣上也必能體察孤臣孽子在極端困苦處境中的忠貞不渝的苦心。  萁豆相煎  有道是:無巧不成書。也是合該著陳夢雷倒霉晦氣,“福建之亂”中偏偏有一個叫做陳防的人主動投靠了耿精忠的叛軍,并被授為翰林院大學士,由于他們同姓,又同在叛軍中供職,結果,京師中就把這個人誤傳為陳夢雷。為此,他受到了刑部的傳訊。緊接著,收降的叛軍里又有人舉報陳夢雷曾經參與倡亂。這樣,刑部便以“從逆”的罪名逮他入獄。陳夢雷萬萬沒有料到會有這一遭兒——靖逆的功臣沒有當上,反倒成了禍患不測的階下囚,正是“有懷莫剖,負謗難明”。  當然,盡管他的深心里非常痛苦,但還抱有足夠的希望:一是他認為康熙皇帝洞悉其中內情,最后總會公正、客觀地對待他(他滿以為李光地已經如實上報了);二是身為朝廷命官、皇帝寵臣,又對事實真相一清二楚的李光地,更會不忘前情,踐履舊約,鼎力加以營救。可是,他哪里知道,事實恰好相反,那個滿口應承必定予以厚報的李大老爺,早把這個昔日的“知心朋友”、患難中的救命恩人丟在了九霄云外。對于面臨滅頂之災的陳夢雷,不但避之唯恐不遠,未置片言只語以相救援,反而在其著述中,借著敘述當年在福建的那段遭遇,把陳夢雷寫成甘心事敵還不算,并且企圖陷害朋友于不義,要把他也拉下水,用以表白自己的立場堅定,旗幟鮮明。這么一“撇清兒”不打緊,可就把陳夢雷送上了絕路——進一步坐實了他的“從逆”罪證,使之成為一樁鐵案,結果是以死刑論斬。而最后拍板敲定這個死刑案的,恰恰是康熙皇帝。  對于完全出于無奈,被迫就任偽職的陳夢雷——且不說在被拘中他還有立功表現——科以如此重刑,許多與此事毫無瓜葛的局外人,都覺得量刑過于酷峻,未免有失公允;尤其為李光地的背信棄義、賣友求榮深致憤慨,因而明里暗里站在陳夢雷一邊,幫助他說了一些好話。與李光地同為侍講學士的徐乾學,出于憐才惜士之殷,勸說李光地應恪盡朋友情誼,勇于出面,上疏營救,不要坐視不顧。而李光地卻以“恐怕無濟于事”為辭加以推脫。在徐乾學一再催促之下,才勉強答應以他的名義上疏,但呈文要由徐乾學來代擬。與此同時,明珠太傅也上殿說情,奏請康熙皇帝從寬發落。最后總算免除了一死,把陳夢雷流放到盛京,給披甲的滿洲主子為奴。李光地則在紫禁城里獨享富貴,穩做高官,聲望日隆;視陳夢雷如同陌路之人,未曾有過片紙通問,什么往日的深恩,當面的承諾,早已淡忘如遺。  對于陳夢雷來說,這場奇災慘禍如果也還有什么裨益的話,那就是從中認識到仕途的險惡、人事的乖張,也擦亮了眼睛,看清了所謂“知心朋友”的真面目。他是一個心實性善的厚道人,雖說通今博古,滿腹經綸,卻未免過分迂闊,帶有濃重的書生氣。他真正識破李光地的心術與心跡,是經歷了一個曲折而長期的過程的。當他開始得知李光地并沒有在蠟丸中如實披露事實真相時,雖然有些震驚,深感失望,但還覺得情有可原,李光地有其難言之隱,主要是為了回護自己,洗清干系,以免橫生枝節;當時他絕沒有料到,李光地竟會趁機傾陷,落井下石,必欲置之于死地而后已。后來,隨著事態的發展,一樁樁一件件令人心膽俱寒的事實亮了出來,才完全暴露出李某人的嘴臉,這使他痛苦到了極點,也痛恨到了極點,正所謂“不救之失小,而下石之恨深”。  他長時期沉浸在極度苦悶之中,有時甚至不想再活下去。平素他是最尊崇孔圣人的,懂得“仁者不憂,智者不惑,勇者不懼”的道理;他也十分欣賞莊子,對于《南華經》中所倡導的心齋、坐忘的超人境界,“安時而處順,哀樂不能入”的人生理念,從小就諳熟于心,而且經常說給別人聽,講得頭頭是道;可是,真正臨到了自己頭上,卻無論如何也修煉不到那種火候。他曾經幻想過,哪一天喝上一杯“孟婆茶”,或者飽飲一頓“忘川水”,把過往的一切憤懣、憂煩、傷心、氣惱,統統地丟到耳旁脖子后去;也曾想,學學那位華山道士陳摶老祖,連續睡上一百天,架構一場“夢里乾坤”,換來一個全新的自我;可是,一切都是徒勞,不要說沉沉地睡上一百天,就連一個晚上也未曾安眠過。那噩夢般的前塵往事,無日無夜不在糾纏著他,困擾著他,直弄得他“千辛百折,寢食不寧”。  經年的困頓已經習慣了,沉重的苦役也可以承擔,包括他人的冷眼、漠視統統都不在話下,唯獨“知心朋友”的恩將仇報,背信棄義,是萬萬難以忍受的。如果說,友誼是痛苦的舒緩劑,哀傷的消解散,沉重壓力的疏泄口,災難到來時的庇護所;那么,對友誼的背叛與出賣,則無異于災難、重壓、痛苦的集束彈、充氣閥和加油泵,已經膨脹到極點了,憋悶使他片刻也難以忍受;如果不馬上噴發出來,他覺得胸膛就會窒息,或者炸開。因而,在戴罪流放的次年秋天,他滿懷著強烈的憤慨,抱病揮毫,寫下了一紙飽含著血淚的《絕交書》。  拷問(之一)  《絕交書》全文四千余言,大體上包括四層內容:開頭以少量文字交代寫作意圖;接著敘述他和李光地面對叛軍逼迫,籌謀對策的原委;三、四部分揭露李光地背信吞功、賣友求榮的事實真相,并對此予以痛切的譴責,進行靈魂的拷問,為全文的重心所在。下面,摘要引述《絕交書》中的部分內容:  自不孝(陳夢雷自稱)定案之后,游歷寒暑,年兄(指李光地)遂無一介,復通音問,其視不孝不啻握粟呼雞,檻羊哺虎,既入坑阱,不獨心意不屬,抑且舞蹈漸形。蓋從前牢籠排擠之大力深心,至是而高枕矣。  然奏請者有人,援引釋放之例者有人。年兄此時身近綸扉,縮頸屏息,噤不出一語,遂使圣主高厚之恩,僅就免死減等之例,使不孝身淪廝養,跡遠邊庭。  老母見背,不能奔喪;老父倚閭,不能歸養。而此時年兄晏然擁從嗚騶,高談闊步,未知對子弟何以為辭?見仆妾何以為容?坐立起臥,俯仰自念,果何以為心耶?  夫忘德不酬,視危不救,鄙士類然,無足深責;乃若悔從前之妄,護已往之尤,忌共事之分功,肆下石以滅口,君子可逝不可陷,其誰能堪此也?  ……  向使與年兄非同年、同里、同官,議論不相投,性情不相信,未必決裂至此!  回思十載襟期,恍如下夢,人生不幸,寧有是哉?  引文的大致意思是:  自從我罪案判定之后,已經過去一年多的時間,你老兄連一封書信也沒有寄過,再也不復過問,看來我在你的心目中是沒有絲毫地位的,簡直如同手里抓著一把米就可以隨意吆喝的小雞,如同圈里的隨時準備飼虎的綿羊。既然我已經落入陷阱一般,系身牢獄,你不但完全不把我放在心上,而且,高興得手之舞之,足之蹈之。如果說,從前你還有所顧忌的話,那么,到了現在,過去對我進行牢籠、排擠的大力深心,就完全放了下來,高枕無憂了。  案發之后,許多人都對我表示同情,給予關照,有的給皇帝上疏,奏請圣上法外施恩;有的援引已往的成例,要求將我無罪開釋。那么,此時正飛黃騰達、身近內閣(明清時宰輔所在之處為“綸扉”)的你老兄又是怎么做的呢?你在一旁縮著脖子,屏住氣息,噤若寒蟬,不發一語。致使圣上雖然施恩高厚,也僅僅依照罪行減等之例,免除了我的一死,結果造成我淪為卑賤的奴隸,流放到遼遠的邊庭。老母去世,我不能前往奔喪;年邁的父親整天地倚門佇望,我也未能歸養。而你老兄,此時卻晏然處之,心安理得,出行時,騎卒傳呼喝道,前呼后擁,坐下來,高談闊論,意氣揚揚。我不知道,對于了解情況的子弟們,你將用什么言辭來交代?見到仆從和妻妾們,怎么去雕琢粉飾?行走坐臥,輾轉思量,如何才能安頓下這顆心來?  那種知恩不報,見危不救的行為,如果發生在鄙陋不堪的俗人身上,固然不足加以深深的責備,而你身為堂堂的理學名臣、一代道德冠冕,竟然這樣掩飾自己從前的過失,不僅獨吞兩人合作共事所獲得的成果,而且心懷嫉恨,暗中落井下石,企圖滅口銷贓。士可殺不可辱,可以從容面對死亡,卻絕不能忍受這種無端的傾陷。  ……  我也曾想過,如果我們不是同年登第、同鄉,又同在翰林院供職,如果相互間素無情誼,沒有共同語言,性情也不投合,彼此不相信任,今天大概也不至于決裂到這種程度。你的所作所為實在太令人痛心疾首了!回想我們十載交情,相互期許,于今恍如一場夢境,全部化作虛無。人生難道還有比這更不幸的嗎?  作者是清代的學問大家、文章巨匠,《絕交書》寫得聲淚交進,震撼心扉;即事論理,層層剖斷,極富說服力、感染力;而且,在敘述策略上也十分考究:他考慮到此文必將流布天下,并能上達宸聽,因此,充分利用“哀兵必勝”的心理,采取“綿里藏針”的手法,以爭得廣泛的同情,占據主動地位。當然,也和中國古代知識分子素來講究“交絕不出惡聲”的傳統禮儀有關。就是說,不到萬不得已,不肯撕破臉皮,把朋友間的齟齬徹底張揚出去;即使公開決裂了,也還要講究說話的方式方法。  晉代的嵇康寫過一篇《與山巨源絕交書》,這在文學史上是赫赫有名的。山濤,字巨源,原本“竹林七賢”之一,后來喪失操守,投靠司馬昭當了選曹郎,他在調升散騎常侍以后,想舉薦嵇康來充任這一職務。當時,司馬氏篡魏自立之勢已成,嵇康在政治上與之處于對立地位。山濤卻要舉以自代,拉著他一同下水,在嵇康看來,這是對他的人格的蔑視與污辱。于是,投書加以拒絕,并斷然與之絕交。  而陳夢雷的這份《絕交書》,則著眼于剖白蠟丸密疏真相,徹底揭露李光地“面諾背違,下石飛矢”的偽君子面孔。這對于滿口仁義道德、孝悌忠恕,以“理學名臣”彰聞于世的李光地來說,無疑是致命的一擊。  因此,一當《絕交書》面世,李光地便立刻授意子弟,組織人四處查收、銷毀。然而,效果不佳,反倒欲蓋彌彰,流傳更為廣遠,直至“分贈諸師友,轉相抄誦,而使萬人嘆賞”了。以不畏權勢名重當時的黃叔威,有一篇評論頗具代表性。他說:《絕交書》“前面多少含忍,后面則痛心已極,無復可奈。不知是淚是血,是筆是墨?其文氣一往奔注,有怒浪翻空,疾雷破柱之勢。”贊揚陳夢雷“慷慨激烈之氣,可以貫金石動鬼神”;“后死有人,當不令如此大節,遺落天壤也”。反過來,對于李光地則痛加鞭撻,竟至呼出:“噫!安得立請上方斬馬劍,一取此輩頭乎!”  拷問(之二)  看到這里,我想,讀者一定會循著《絕交書》中質問的“何以為辭”、“何以為容”、“何以為心”的線索,提出一系列的問題,比如,李光地如此喪心昧良,難道他就沒有絲毫顧忌嗎?  “首先,他將如何面對陳夢雷這個過去的‘知心朋友’?”  其實,對付的辦法說來也很簡單。當陳夢雷對面責問時,他只是“唯唯而已”。這樣一來,你也就拿他沒有辦法。在“當紅大佬”李光地的心目中,陳夢雷,一個永無翻身之望的戴罪流人,不知哪一天就將填尸溝壑,即使勉強得以茍延殘喘,也是“有若無,實若虛”也,“不啻握粟呼雞,檻羊哺虎”,是可以隨意擺布,甚至完全否定他的存在,連正眼都無須一瞬的。  “那么,作為著名的理學家,孔圣人的后學嫡傳,二程、朱熹的忠實信徒,他總該記得孔夫子的箴言:‘君子有三畏:畏天命,畏大人,畏圣人之言’,不能什么也不怕吧?他總該記得曾子的訓導:‘吾日三省吾身:為人謀而不忠乎?與朋友交而不信乎?傳不習乎?’他在清夜無眠之時,總該捫心自問:為人處世是否于理有虧,能否對得起天地良心吧?難道他就不怕良心責備嗎?”  “三畏”、“三省”的修養功夫,孔、孟、顏、曾提出的當日,也許是準備認真施行的;而當到了后世的理學家手里,便成了傳道的教條,專門用以勸誡他人,自己卻無須踐行了。他們向來都是戴有多副人格面具,到什么山上唱什么歌的。至于所謂“良心責備”,那就只有天公地母知道了,于人事何干?你同這類人講什么“天地良心”,縱不是與虎謀皮,也無異于夏蟲語冰、對牛彈琴了。  “那么,是非自有公論,公道自在人心。你李光地可以不在乎陳夢雷,也可以不去管什么“天地良心”,難道就不怕社會輿論、身后公論嗎?  那他也自有應對的辦法——反正是“死豬不怕開水燙”。厚起臉皮來,笑罵由人笑罵,好官我自為之。有道是:“身后是非誰管得”?“青史憑誰定是非”?  “私誼、公論全不在乎,身后是非也盡可拋開不管,對付這樣的人也真是毫無辦法。不過,能夠直接決定他的命運的康熙皇帝怎么看他,那他還得認真考慮吧?康熙老佛爺可是眼睛里揉不進沙子的。”  康熙皇帝精于世事,這不假,但他也要分別情況。對于這類“狗咬狗”的瑣事,他老人家才不會作興去管哩!在這個雄鷙、精明的最高封建統治者眼里,漢族官員都是一些奴才胚子,一些只供驅使的有聲玩具,是無所謂“義”,無所謂“德”的。恨不得他們一個個斗得像烏眼雞似的才好哩!互相攻訐,彼此監控,那就更容易加以駕馭、鉗制了。  本來,對于李光地的心術、品行,萬歲爺也好,一般僚屬也好,上上下下都看得十分清楚,“若犀燃鏡照而無遁形”。全祖望說得更是直截了當:“榕村(李光地號)大節,為當時所共指,萬無可逃者”。可是,由于皇帝的百般回護,盡管告訐、揭發者不乏其人,他還是仕途順暢,一路綠燈,后來以七十七歲高齡卒于任所。康熙帝深情悼惜,無限感傷地說:“知之最真無有如朕者,知朕者也無有過于李光地者。”雍正帝對他也十分賞識,即位之前即曾親筆賜贈“昌時柱石”的匾額,表彰李光地的勞績;登基后,在日理萬機的劬勞之余,還記懷著已經作古多年的李光地,特予追贈太子太傅,并恩準其入祀賢良祠。  原來,在這些封建帝王腦子里,社會倫理學是服從于現實政治需要的。他們所關心的是,你是否效忠于朕躬本身,是否效忠于大清王朝,你為捍衛“家天下”的帝統和鞏固皇權做出過什么貢獻,是否算得上一個夠格的忠順奴才。在這方面,應該承認,李光地是無可挑剔的。連陳夢雷都曾對康熙帝說過:李光地雖然愧負友人,但“千般萬般,要說他負皇上卻沒有”。對于李光地來說,只這一句話就夠了,等于加上了千保險、萬保險。這也就無怪乎康熙皇帝對這位“真忠臣也”,恩波浩蕩,褒賞有加了。從這兒也可以看出陳夢雷的忠厚而憨直的書生本色。這樣的“直巴頭”來和八竅玲瓏、鬼精鬼詐的李光地過招兒,自然是“孔夫子搬家——凈是書(輸)了”!你看人家李光地怎么說他:“自甘從逆”,“辜負皇恩”。專揀要害的地方叼,用語不多,卻字字著硬。  不算結尾  西哲“讀史使人明智”的說法,無疑是正確的。不過,我覺得,還可以從另外一個視角來切入。讀史,也是一種今人與古人的靈魂的撞擊,心靈的對接。俗話說,“看三國掉眼淚——替古人擔憂”。這種“替古人擔憂”,其實正是讀者的一種積極參與和介入,而并非以一(www.lz13.cn)個冷眼旁觀者的姿態出現。它既是今人對于古人的叩訪,審視,駁詰,清算,反過來也是逝者對于現今還活著的人的靈魂的拷問,拉著他們站在歷史這面鏡子前照鑒各自的面目。在這種重新演繹人生的心路歷程中,只要每個讀者都能做到不僅用大腦,而且還能用心靈,切實深入到人性的深處,靈魂的底層,滲透進生命的體悟,那么,恐怕就不會感到那么超脫,那么自在,那么輕松了。   王充閭作品集_王充閭散文集 梁遇春作品_梁遇春散文集 馮雪峰作品集_馮雪峰散文詩集分頁:1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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